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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吳淩風是出於什麽目的打來這通電話，但到底安撫住了林燁一直慌亂無依的心。
老天爺對她不薄，驚天動地的響雷後雨勢往往出乎意料的溫柔。
不過八小時，顧侒怎麽去就怎麽回來了，在江中呆不過兩日，他馬不停蹄飛北京，赴一場極為重要的約。
……
華燈初上，晚春北京的傍晚尚有一絲清涼，顧侒一身正裝邁進了一間私密性極好的中餐廳。
角落位置的包房，服務員沏好茶出去了，不多時一個臉龐削瘦的中年人推門而進。
灰色的襯衣、深藍色休閑褲和一雙款式老舊的棕色皮鞋，來者是某部委下屬科技信息化局的一把手，李浩。
小圓桌高背椅，服務員幫他拉開顧侒身旁的椅子。
李浩端起桌面的茶杯聞了聞，又認真端詳了一下茶湯的顏色，偏頭看著顧侒說道：“你帶的茶吧？”
最好的茶山，就算受雨水的影響，茶氣依然濃烈，苦味入口即化，回甘持久，香氣裊裊不絕。
顧侒點點頭，“今年的雨水太多，新茶的味道有點寡淡了，我還是收了些，一會兒讓司機聯系小劉扔您車上。”
緩緩將茶水飲盡，李浩放下杯，認真道：“不會太貴吧，太貴就不要了！”
這些年，個別茶山的茶價已經被炒作到匪夷所思的地步，他是不想讓顧侒太破費的。
顧侒俯身給他添茶，淡淡然應他：“認識十幾年了，喝我幾餅茶還要看價錢？”
剛回國尚在打工就認識的人，他並不把對方當自己的客戶，是伯樂也是知己。
“這倒也是，你也不缺這點兒”，李浩的眼角因為笑意，擠出幾道深紋。
兩人都愛這一口，退回去十年，甲乙雙方的關系沒那麽敏感時還相約爬過不少茶山。
自得其樂品上一陣兒茶，他看著顧侒說道：
“下午的預演很成功啊，功能簡單易懂，既有大膽創新還能和以前的系統完美的融通，就連不怎麽懂技術的陳主任都讚不絕口。”
顧侒並不自謙，徑直點點頭：“磨了這麽久，我們做出的東西一定是市面上最穩定最適用的。”
說完，他端杯喝一口茶，和茶香同樣濃烈的是新茶集於舌面的苦味，那苦味在口腔繚繞不去，他有心事，喝不出甘甜的味道。
……
李浩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身旁人。
十六年前，不到22歲的顧侒頂著名校海龜、深圳知名IT企業產品總監的頭街拜訪了剛剛榮升副處長的李浩。
當時，他也是這樣不動聲色地打量坐在對面的顧侒——俊秀的模樣，臉上似乎還透著隱約的少年氣質，半天擠不出一句客套話。
“顧總這麽年輕，應該有相當的過人之處吧？”他客氣發問，卻忍不住在心裏質疑：就這樣一個半大小子，是怎麽樣混成這家公司產品設計總監的？現在的企業是不是過於把海龜當回事？
當年的顧侒和現在一樣，不顯山露水，卻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：“就這個領域，國內很難找到比我更好的產品設計師。”
再後來的接觸，李浩深有感觸地發現，顧侒配得上這樣的“狂妄”——他確實既有超前的視野，又有能把想法落地的能力。
而且他也不是狂妄，他只是不習慣和人客套虛與委蛇罷了，他身上有一種讓人一看到底的幹凈。
李浩主動開口問道：“是不是公司遇到什麽困難了？”
顧侒呼出一口長氣，擡眼看看他，應道：“是！”
……
暮春的晚風吹動窗外的銀杏，沙沙聲是銀杏葉聞風起舞的聲音。
遲疑良久，顧侒終究開口說道：“這半年發生了很多事，對於我來講都是措手不及，我想請您幫幫我。”
眼睜睜看他一句軟話在牙膛裏滾半天都出不了口，李浩抱著茶杯靠椅背上不由自主松一口氣。
十幾年的時間裏，他從一個副處長走到現在，當年的陳局已經做到辦公廳最重要的崗位。
曾經的三人一起討論方案，一起熬夜查BUG，一起只言片語的討論理想。
在體制裏摸爬滾打幾十年的李浩真心覺得，如果自己還曾經有過理想的話，那顧侒一定是那個見證人。
他當然會幫他，只要他提，他都會盡全力。
……
深知顧侒面淺，李浩開門見山說道：
“通迪這些年幫助我們解決了很多問題，我眼看著你們一步一步發展到現在，你有什麽困難就講，不是原則問題，我一定會幫你…哪怕我做不到的，我也會去請示陳主任。”
被他這段話觸動，顧侒緊繃的神色和緩不少，他放下茶杯，沈聲道：
“因為公司人事關系的變動，行業裏有諸多客戶拖欠我們的回款——
在我們資金鏈最緊張的時候，在我們的產品和服務也沒有任何問題的情況下，不管我們做什麽樣的努力都不給我們錢，我揣測，他們的態度或許和最近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有關…
下月初各個省廳的主管領導都要回部委開會，我想看看您能不能給通迪留一點時間，我想讓Jackie給大家做一個行業智能化的現狀分析…
於用戶，我保證我們講的內容言之有物，於通迪，我想讓大家看到經過這半年的風風雨雨，我們依然站在這裏…”
李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：“我覺得你這個思路是可行的，能夠讓一些謠言不攻而破，還能展示公司一如既往的前瞻性，回頭我讓秘書安排一下…
另外如果你們公司真的這麽緊張，需不需要我幫你旁敲側擊地敲打一下，他們不看僧面也會看看佛面的。”
顧侒搖搖頭：“不用了，到時在會場，我找機會和他們單獨聊聊”，看一眼窗外濃重的夜色，他輕嘆口氣，凝重道：
“不瞞您說，當營銷部的同事告訴我，他們在收款時遇到的困難和付出的努力時，我的心就像被鈍刀割一樣難受…
這麽多年，我千方百計從全世界挖人回國，客戶的系統淩晨有問題，我們的人就淩晨到現場，半夜有問題，我們就半夜解決問題…
可如今，因為一些人際關系的影響，合同款就要讓我們‘跪著’要回來…”
顧侒嘎然而止，面色如霜。
從沒見他說話如此這般凝重，李浩怔忪幾秒，拍拍他的肩膀，沈聲道：
“顧侒，我希望你不要因為個別領導的態度對大環境失望。
很多主管領導壓根不懂技術，說小一點，不明白系統穩定便捷對民生民計的重要性，說大一點，甚至不知道科技發展對人類進步的重要性…
你得親自去給他們‘上課’，一點一點地影響他們…
我表個態：只要在這個位置一天，我都會盡全力讓你這樣的人有一席之地。”
包房裏的燈光並不甚光明，黑夜覆在窗幾，稀稀落落的城市的燈火無窮盡地延展開去，終究和遙不可及的穹蒼接應。
顧侒的臉從緊繃到松弛，創業初期到現在，他並非沒有失望過——
覆雜的人際關系，難以揣測的潛臺詞和個別客戶超出他理解的甲方意識…
但終究有很多像李浩這樣的人，讓他能一直一直堅持下去。
他抱著茶杯，頓了頓，本想醞釀著說聲謝謝，李浩用筷子輕敲了一下碗沿，笑著說道：
“16年了，你在我們食堂蹭過幾百頓飯了，你這請我吃的第三頓飯，是只有茶沒有菜的意思嗎？”
顧侒笑笑，起身走到門口讓服務員起菜了。
……
至此，經歷了主要管理人員離職、營銷團隊軍心渙散收款艱難，以及因重要客戶被控制導致流言四起項目無法推進，直至現金流吃緊搖搖欲墜的通迪，終於雲開霧散，邁入了正軌。
很快，南方A省數據大集中項目開始啟動規劃，全國首發，意義重大，群雄逐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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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吳淩風是出於什麽目的打來這通電話，但到底安撫住了林燁一直慌亂無依的心。
老天爺對她不薄，驚天動地的響雷後雨勢往往出乎意料的溫柔。
不過八小時，顧侒怎麽去就怎麽回來了，在江中呆不過兩日，他馬不停蹄飛北京，赴一場極為重要的約。
……
華燈初上，晚春北京的傍晚尚有一絲清涼，顧侒一身正裝邁進了一間私密性極好的中餐廳。
角落位置的包房，服務員沏好茶出去了，不多時一個臉龐削瘦的中年人推門而進。
灰色的襯衣、深藍色休閑褲和一雙款式老舊的棕色皮鞋，來者是某部委下屬科技信息化局的一把手，李浩。
小圓桌高背椅，服務員幫他拉開顧侒身旁的椅子。
李浩端起桌面的茶杯聞了聞，又認真端詳了一下茶湯的顏色，偏頭看著顧侒說道：“你帶的茶吧？”
最好的茶山，就算受雨水的影響，茶氣依然濃烈，苦味入口即化，回甘持久，香氣裊裊不絕。
顧侒點點頭，“今年的雨水太多，新茶的味道有點寡淡了，我還是收了些，一會兒讓司機聯系小劉扔您車上。”
緩緩將茶水飲盡，李浩放下杯，認真道：“不會太貴吧，太貴就不要了！”
這些年，個別茶山的茶價已經被炒作到匪夷所思的地步，他是不想讓顧侒太破費的。
顧侒俯身給他添茶，淡淡然應他：“認識十幾年了，喝我幾餅茶還要看價錢？”
剛回國尚在打工就認識的人，他並不把對方當自己的客戶，是伯樂也是知己。
“這倒也是，你也不缺這點兒”，李浩的眼角因為笑意，擠出幾道深紋。
兩人都愛這一口，退回去十年，甲乙雙方的關系沒那麽敏感時還相約爬過不少茶山。
自得其樂品上一陣兒茶，他看著顧侒說道：
“下午的預演很成功啊，功能簡單易懂，既有大膽創新還能和以前的系統完美的融通，就連不怎麽懂技術的陳主任都讚不絕口。”
顧侒並不自謙，徑直點點頭：“磨了這麽久，我們做出的東西一定是市面上最穩定最適用的。”
說完，他端杯喝一口茶，和茶香同樣濃烈的是新茶集於舌面的苦味，那苦味在口腔繚繞不去，他有心事，喝不出甘甜的味道。
……
李浩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身旁人。
十六年前，不到22歲的顧侒頂著名校海龜、深圳知名IT企業產品總監的頭街拜訪了剛剛榮升副處長的李浩。
當時，他也是這樣不動聲色地打量坐在對面的顧侒——俊秀的模樣，臉上似乎還透著隱約的少年氣質，半天擠不出一句客套話。
“顧總這麽年輕，應該有相當的過人之處吧？”他客氣發問，卻忍不住在心裏質疑：就這樣一個半大小子，是怎麽樣混成這家公司產品設計總監的？現在的企業是不是過於把海龜當回事？
當年的顧侒和現在一樣，不顯山露水，卻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：“就這個領域，國內很難找到比我更好的產品設計師。”
再後來的接觸，李浩深有感觸地發現，顧侒配得上這樣的“狂妄”——他確實既有超前的視野，又有能把想法落地的能力。
而且他也不是狂妄，他只是不習慣和人客套虛與委蛇罷了，他身上有一種讓人一看到底的幹凈。
李浩主動開口問道：“是不是公司遇到什麽困難了？”
顧侒呼出一口長氣，擡眼看看他，應道：“是！”
……
暮春的晚風吹動窗外的銀杏，沙沙聲是銀杏葉聞風起舞的聲音。
遲疑良久，顧侒終究開口說道：“這半年發生了很多事，對於我來講都是措手不及，我想請您幫幫我。”
眼睜睜看他一句軟話在牙膛裏滾半天都出不了口，李浩抱著茶杯靠椅背上不由自主松一口氣。
十幾年的時間裏，他從一個副處長走到現在，當年的陳局已經做到辦公廳最重要的崗位。
曾經的三人一起討論方案，一起熬夜查BUG，一起只言片語的討論理想。
在體制裏摸爬滾打幾十年的李浩真心覺得，如果自己還曾經有過理想的話，那顧侒一定是那個見證人。
他當然會幫他，只要他提，他都會盡全力。
……
深知顧侒面淺，李浩開門見山說道：
“通迪這些年幫助我們解決了很多問題，我眼看著你們一步一步發展到現在，你有什麽困難就講，不是原則問題，我一定會幫你…哪怕我做不到的，我也會去請示陳主任。”
被他這段話觸動，顧侒緊繃的神色和緩不少，他放下茶杯，沈聲道：
“因為公司人事關系的變動，行業裏有諸多客戶拖欠我們的回款——
在我們資金鏈最緊張的時候，在我們的產品和服務也沒有任何問題的情況下，不管我們做什麽樣的努力都不給我們錢，我揣測，他們的態度或許和最近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有關…
下月初各個省廳的主管領導都要回部委開會，我想看看您能不能給通迪留一點時間，我想讓Jackie給大家做一個行業智能化的現狀分析…
於用戶，我保證我們講的內容言之有物，於通迪，我想讓大家看到經過這半年的風風雨雨，我們依然站在這裏…”
李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：“我覺得你這個思路是可行的，能夠讓一些謠言不攻而破，還能展示公司一如既往的前瞻性，回頭我讓秘書安排一下…
另外如果你們公司真的這麽緊張，需不需要我幫你旁敲側擊地敲打一下，他們不看僧面也會看看佛面的。”
顧侒搖搖頭：“不用了，到時在會場，我找機會和他們單獨聊聊”，看一眼窗外濃重的夜色，他輕嘆口氣，凝重道：
“不瞞您說，當營銷部的同事告訴我，他們在收款時遇到的困難和付出的努力時，我的心就像被鈍刀割一樣難受…
這麽多年，我千方百計從全世界挖人回國，客戶的系統淩晨有問題，我們的人就淩晨到現場，半夜有問題，我們就半夜解決問題…
可如今，因為一些人際關系的影響，合同款就要讓我們‘跪著’要回來…”
顧侒嘎然而止，面色如霜。
從沒見他說話如此這般凝重，李浩怔忪幾秒，拍拍他的肩膀，沈聲道：
“顧侒，我希望你不要因為個別領導的態度對大環境失望。
很多主管領導壓根不懂技術，說小一點，不明白系統穩定便捷對民生民計的重要性，說大一點，甚至不知道科技發展對人類進步的重要性…
你得親自去給他們‘上課’，一點一點地影響他們…
我表個態：只要在這個位置一天，我都會盡全力讓你這樣的人有一席之地。”
包房裏的燈光並不甚光明，黑夜覆在窗幾，稀稀落落的城市的燈火無窮盡地延展開去，終究和遙不可及的穹蒼接應。
顧侒的臉從緊繃到松弛，創業初期到現在，他並非沒有失望過——
覆雜的人際關系，難以揣測的潛臺詞和個別客戶超出他理解的甲方意識…
但終究有很多像李浩這樣的人，讓他能一直一直堅持下去。
他抱著茶杯，頓了頓，本想醞釀著說聲謝謝，李浩用筷子輕敲了一下碗沿，笑著說道：
“16年了，你在我們食堂蹭過幾百頓飯了，你這請我吃的第三頓飯，是只有茶沒有菜的意思嗎？”
顧侒笑笑，起身走到門口讓服務員起菜了。
……
至此，經歷了主要管理人員離職、營銷團隊軍心渙散收款艱難，以及因重要客戶被控制導致流言四起項目無法推進，直至現金流吃緊搖搖欲墜的通迪，終於雲開霧散，邁入了正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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